常见问题
制造“弃婴”(三)
来源:欧宝体育官方app免费下载    发布时间:2024-02-02 17:16:21

  真假弃婴被强行送往福利院的现象相当普遍,当地人早已司空见惯了,再加上弃婴和将孩子送给他人抚养的现象十分常见,人类对于生命、伦理的理解已经十分扭曲,所以当政府工作人员将超生的女儿从杨水英手中强行抱走时,并没发生激烈的冲突。陆显德更认为这是政策规定。

  2008年4月份,蒋文回到故乡,在陆显德家里,他见到了陆的三个女儿和一个儿子。陆说,他还有一个女儿,“政府帮我养去了”。

  这时,蒋文感觉眼前的陆显德和十年前完全不一样了,“现在他脑筋很糊涂,以前是个很聪明的人,春节时,很多人找他写对联”。

  蒋文惋惜地说:“他向命运低头了,才变成今天的样子,如果他继续完成学业,只要考上中专,也会分配在单位上班。而我决不向命运低头。”

  蒋文在读大学二年级时,一直主持家务的母亲去世。按照当地习俗,他也应该回家照顾弟妹。但他没有。此后,他没有再花家中一分钱,全靠个人努力和女友的帮助,完成了学业。现在他和妻子拥有一家培训机构和一家销售空气进化设施的公司。

  近年来,在与家人通电话时,蒋文得知陆显德发生了很大的变化,结婚之后,他家田地少,孩子多,吃不饱,陆显德与母亲矛盾日深。2005年以后,陆显德“发癫”了,他常常大声叫喊、拿刀砍人。

  2004年,当女儿被强行送到福利院后,陆显德平生第一次外出打工,但在“遍地黄金”的广东,他连回家的路费也没有挣到,只得借钱回家。

  2005年的一天,他在姑妈家用杀猪刀抹自己的脖子,剜自己的心窝,被姑妈及时发现。

  “就是想不开,女儿失散了,家里经济困难,我感觉自己在社会上没用,活在世上是个渣滓。”6月19日,陆显德说。一只母鸡带着几只小鸡,正在他脚边觅食。

  他家一年养二三十只鸡、二三十只鸭子、四五头猪,另外种植五六亩田地,全年收入不足5000元钱。而四个孩子读书全年花费2000元左右,他们都在学校吃午饭。

  为了增加家庭收入,2002年到2005年,陆显德常年到镇远县单采血浆站卖血,每个月卖七八次,每次可得80元。后来,镇远县单采血浆站站长因为侵吞960万元国有资产被判无期徒刑,陆显德才停止卖血。

  现在,4个孩子中,尚有两个没有上户口,因为上一个户口要罚款12880元。陆显德知道,没有户口,无法读中学,所以他打算让两个没有户口的孩子小学毕业后就休学,因为交不起罚款。

  陆显德的回答是:“对儿子的希望是有的,但是家庭没有经济来源,没有能力供他读书。在这个社会,即使考上大学,也供不起。遗憾的就是这点。”

  李泽吉的4个孩子中,仅1个有户口。计生人员说要罚款4万元,经过讨价还价,降为5000元,但他还是没钱,只借了1000元交给了计生人员。

  当年,在浙江打工时,他每月能挣1000元钱,要养活夫妻俩和4个孩子。但是他仍然认为那时的生活比在家里好。可孩子们需要读书,他们必回来。

  现在,全家6口人仅有两亩田地,李泽吉在附近做零工,一天能挣五六十元钱,妻子在家喂养五六头猪。

  繁重的劳动、艰苦的生活和沉重的负担,让李泽吉、陆显德们无暇去想那个失散的女儿的下落。

  镇远县福利院送养到国外的婴儿登记资料显示,从2001年至今,该院共有80名弃婴,除两名女婴残疾外,其余78名均被美国、比利时、西班牙等国的家庭领养。

  80个弃婴,都冠以“古城”系列的名字,如古城慧、古城茜等。古城是指镇远古城,因为镇远自秦召王30年设县开始,至今已有2280多年的置县历史,其中1300多年作为府、道、专署所在地,1986年被国务院批准为中国历史背景和文化名城。

  这些孤儿中,到底有多少和杨水英的四女儿有相同的命运,不得而知,但曾任焦溪镇计生股股长的石光应的回忆具有十分重要的价值。

  杨水英的四女儿是他送进福利院的第一个孩子。他说,“以前也送,但是别人送。”之后,他每年从焦溪镇送到福利院的超生的孩子有三四个。而且镇远县的“每个乡镇每年都送三四个,12个乡镇都在送,到处都有捡到的(弃婴),也有超生的,罚不起款的,从家里抱走的,不愿意罚款的,双方达成协议,就送。不签(书面)协议。”

  “(抱小孩时)通过他父母,要他们交罚款,但是交不起罚款,那没有别的,只有这样。哭闹的也有,你哭也不行,你交不起罚款,这是政策规定。交得起罚款就养,交不起罚款就送到福利院。”石光应说,“实际上,那几年的罚款只要交五六千元就可以了,超生一个交三千,超生两个七八千(有关系的交五六千),那几年有些人很穷,‘早饭要买早饭米,夜饭也买夜饭米’……怎么交得起罚款。”

  在抱走杨水英的第四个女儿时,杨水英曾问他,“我怀孕的时候你们为啥不来?”石光应回答说,他们不知道。如果知道,她之前超生的两个孩子也要抱走,但那时,已经长大了,没法抱走。

  后因福利院收养的“弃婴”太多,以致感染生病,所以,镇远县福利院出钱(每月300-400元)雇请阿姨,将婴儿带回家代养,直到有外国家庭来收养。

  李倩华(化名)从2003年开始从事这份特殊的职业,但现在她已经“不列入这个队伍了”。她透露说,那时有很多阿姨都从福利院领婴儿代养,“我们把小孩带到家里养,到时候就去福利院领工资”。

  一位姓杨的阿姨于2006年、2007年代养过福利院的“弃婴”,她称,阿姨们全部是镇远县城内的,“福利院有小孩了,就打电话给我们,我们就带回家养……有人来领养,我就抱着小孩和福利院的领导一起到贵阳”。

  “送到外面肯定比在家里好,百分之二百的好……别说是娘家,即使现在的县委书记的家都没人家好,我们城里都没人家好……我们去福利院领小孩养,就为了一点工资。”李倩华说。

  Windy一直担心她领养的女儿古城慧并非真正的孤儿,而是亲生父母超生后,被政府部门强行抱走的。

  2007年,Windy曾带着女儿找到当时代养过她的阿姨李倩华,试图寻找她的亲生父母,但没有成功。

  “如果我的女儿其实就是某些福利系统人员犯罪的产物,我会最大限度地找到她原来的家人,这有利于她的成长,并且和原家庭分享女儿的生活,比如寄照片、通信、或者每年假期时安排女儿探视他们一次。” Windy在给一位中国记者的电邮中说。

  除了Windy,还有大量中国儿童的外国养父母,通过中国在美留学生胡英、小叶等渠道,帮助她们寻找“中国的根”。2008年5月,胡英还帮一位美国养母在网上发帖,寻找她养女的亲生父母,这一个孩子是2003年9月在镇远县涌溪乡“捡到”的。

  可是,当她们的亲生父母,或者在镇远的曾经的短暂的养父母,在得知她们可能的下落时,鲜有人对她们的命运表现出明显的喜忧,哪怕是普通的感叹。6月19日晚,在昏黄的灯光下,徐林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,却是为她自己的,“不知道我老了怎么办?”

  “把有父母的婴儿强行送到孤儿院,然后送养到国外的情况,经过我们调查,完全属实。”——镇远县计划生育管理局纪检组组长唐剑在接受各个媒体采访时说。